“群医学”是什么?协和医学院正在大力推广
时间:2021-09-29
北京协和医学院“群医学及公共卫生学院”保研夏令营的第二天,南京医科大学的准应届生汤同学来到第二届群医学及公共卫生论坛现场,学习“群医学”这个对他来说十分新鲜的理念。
“之前谈到公卫就觉得偏预防医学,现在‘群医学’把临床、预防、康复基础都作为一个整体去考虑,让临床和其他各方面不至于割裂开来,应该是一个非常先进的概念。”汤同学对“医学界”表示。
群医学(population medicine),是一门新兴交叉学科。2009年美国哈佛大学在医学院建立了群医学系,其愿景是致力于传授医学基础知识,通过研究患者、人群及影响卫生系统的因素,改善个人健康状况,完善医疗保健系统,提高医学教育质量。
而在中国,北京协和医学院院校长王辰院士认为,在临床医学与预防医学、公共卫生长期割裂发展的情况下,群医学或能成为一种医学发展的新范式、新取向,让人们不再把“防”“治”分而谈之,而是自然而然地将对人群的责任归为医学的一部分、临床医生工作的一部分。
2020年7月16日,北京协和医学院“公共卫生学院”正式更名为“群医学及公共卫生学院”,新设的群医学学科,是“基于临床医学、公共卫生与预防医学、基础医学三个学科的博士一级交叉学科”,而学院的所有学生——临床医学系、护理学系,在预防医学、疾病控制学、康复医学等科目上都是必修。
一年后,全国群医学研究联盟成立。它集结各医院和医学院校、疾控中心、研究机构等近百家单位,相关课程和项目将会在全国陆续铺开。用王辰的话来说,目前群医学还在草创阶段,理论体系和实践的方法论,都正在建设当中。
群医学研究联盟成立现场。图/北京协和医学院
“未来,群医学的兴起应当深刻地改变现代医生的观念。”王辰说,“在以临床作为工作主体的基础上,还要把群体的利益放在心上,进而改善整个卫生健康事业的面貌。”
群医学:要想到问诊桌后面的一群人
“举个例子,当一个临床的感染科医生遇到一位HIV感染者,医生会想到开药、推迟发病和减轻症状、减轻副作用,好一点的医生会叮嘱注意营养,鼓励患者渡过难关。但具有群医学理念的医生,还会思考一些问题,想到其背后的一些高风险人群,向有关部门、社区、媒体等呼吁早检测早发现;如果这个医生还是一个科长、院长,就要负责利用一些资源,召集临床医生、流行病专家、学术组织等共同研究相关问题,共同行动。”协和医学院群公学院执行院长杨维中对“医学界”表示。
“不要就想到那个桌子对面的人,把他治好了,不够的。一定要想到这个桌子后面还有一些高风险人群。”杨维中接受“医学界”采访时说。而这也正是群医学的内涵。
在协和医学院翻译的第一本群医学教材《群医学》中,群医学技能包括影响人群的领导力,整合资源以提升服务质量、向患者提供医疗知识、管理医疗项目预算的能力等。哈佛大学群医学系成立近30年来(包括其前身“门诊护理和预防学系”的历史),已培养了近200名博士或博士后,住院医师和毕业的研究生则可以在主流高校、政府(如担任卫生局局长),主流出版物等机构工作。
群医学理念约诞生于20年前,伴随全球对医防结合回归的呼吁而产生和发展。100多年前,人们在处理“个体”和“人群”的健康和疾病问题时,开始分离成“临床医学”和“公共卫生”两种方法。一战后,洛克菲勒基金会开始支持在医学院之外,建立独立的公共卫生学院。这种裂痕开始被体制化。
对百年前开始受西方医学影响的中国来说,个体和群体健康问题的割裂问题同样在上演。
今年87岁的张孔来曾是中国协和医科大学(现北京协和医学院)基础医学院流行病学教研室教授。他告诉“医学界”,在他的回忆中,群医学的理念虽然新鲜,但其运用并不陌生:过去,协和的学生不仅在医院见习、实习,还必须去防治结合的社区卫生所、防疫站等等进行公共卫生实习,做常见病预防、疫苗接种、健康教育等,“要知道他们所服务的群众是谁”。
公共卫生课,特别是现场实习,曾被认为是协和医学院“惟一的让学生认识中国本土健康问题”的课程。然而八十年代后,国内医学发展越来越倚重于生物化学研究,临床医学和公共卫生实践逐渐脱节。这发生在协和,也发生在整个国内的医疗卫生体系。公共卫生被边缘化,开始“孤军奋战”。2020年末,全国卫生人员总数达1347.5万人,专业公共卫生机构人员不足100万。
一边是不被重视的公共卫生,一边是城市化和老龄化带来的慢性病和传染性疾病的严峻挑战。2019年我国因慢性病导致的死亡占总死亡88.5%,防控工作仍面临巨大的挑战。传染病方面,“在SARS、新冠的早期防控工作中,治和防之间都存在裂痕。”杨维中说。
“我国目前的临床医学现状是坐堂行医,等人得病……只治不防,越治患者越多,越年轻化。前不防,后不管,只‘火烧中段’管救治。”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心血管病研究所所长、中华预防医学会副会长胡大一曾写道,“我呼吁广大医疗机构与医务人员,要顺应潮流,转变理念和职业行为,用实际行动,弥合临床医学和公共卫生与预防医学的裂痕。”
而设立相关的学科、学系,正是推动一种新理念、新范式落地和推广的直接途径。20年来,美国哈佛大学、英国卡迪夫大学、加拿大圭尔夫大学等陆续设立了群医学系。2019年,北京协和医学院申报的学科“群医学”获批北京市高精尖学科。群医学范式在中国的建立,也许正从这里开始。
在疫情中诞生的协和“群公学院”
也许是一个历史巧合:协和群医学学科的落地进程,赶上了全球新冠大流行。王辰、杨维中等协和医学院师生轮赴武汉,再次感受到群医学理念的重要性。
“2020年春节前王院长给中央写了若干建议,其中一条就是将春节假期延长到14天,因为当时我们知道了新冠的潜伏期就是14天。”杨维中对“医学界”表示,这就是临床专家主动为公共卫生负责的体现。以及防治结合的方舱医院,治疗感染者,同时防止其向人群传染,是体现群医学理念的经典案例。
于是,在国内疫情有所缓和的2020年7月份,“群医学及公共卫生学院”挂牌了。会议在一个小礼堂举行,参与的人不多,都戴着口罩,每个位置隔开半米远。会上确定,群医学不仅要作为学科,还要成为学院的名字。
群医学及公共卫生学院成立会议现场。图/北京协和医学院官网
学院由原来的5个学系,扩充到10个学系4个中心,分别是:流行病与生物统计学系、环境与职业健康学系、营养与食品安全学系、社区医学学系、感染性疾病学系、慢性非传染性疾病学系、血液安全学系、核与辐射安全学系、儿少卫生与妇幼保健学系、老年健康学系;全球健康中心、群医学及公共卫生实验中心、烟草控制中心、生命伦理中心。
“聚焦重点健康问题,致力于医学学科融合及新型医学生培养,推动‘以治病为中心’向‘以人民健康为中心’的转变。”王辰在学院成立会议上说。
一年来,新学院致力于完善群医学学科课程体系、推动教材编译,还请来国际上群医学的主要倡导者之一、牛津大学的Muir Gray教授等作为校外合作导师。学院与牛津大学、哈佛大学等国际高校开展群医学教学和科研学术交流活动,并推进“慢阻肺早期疾病演进相关机制和靶标发现”等体现群医学理念的重大项目立项。
王辰表示,学院将会培养一批具备群医学理论和技能的学生。未来,这些学生可能会去往临床岗位工作,也可能成为公共卫生机构的从业人员。而在培养他们的过程中,群医学理念不仅会渗透他们对于医学的理解,也同时会通过全国各医学院校相关课程的设立、学术交流活动、系列教材与专著的出版等,影响整个中国医疗卫生行业。
不过,汤同学还对“医学界”表示,协和的群公学院可能对学生的临床知识和水平有所要求,这对于卫生事业管理出身的他来说,报考的难度可能会更大。据悉,协和医学院去年新设的群医学专业第一届招收了4个研究生。
确定培养目标之外如何遴选学生,这也是国内几十所即将开展群医学教学实践的高校关心的问题。群医学研究联盟宣布成立的当天下午,第一届理事会闭门会议召开。杨维中表示,要发展群医学范式,在教学体系、方法论等方面的实践上,都还有很大的探索空间。
王辰则认为,这或许也意味着群医学是一次中国医学界领衔于世界的重大机遇,“与君同思共为”。
转自 医学界智库:原文链接